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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(第3/6页)
那人双眼骨碌碌一转,看无人注意,把那块碎银塞到袖子里,然后答道:“不叫冯二,冯二是假名字。” “那么,真名叫什么呢?”贾和惊喜交集地问。 “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 “他在不在这里?带我去见一见!” “他是你什么人?” “如果没有认错,他就是我家小主人。” 这一说,那人好奇心起,毫不迟疑地领着贾和去看郑徽。 郑徽正在他自己房间里发呆。魏仙客的死,替他带来了一阵阵的惊悸。他的情感已被磨得极薄,极脆弱了,经不起些微的意外打击,何况是无冤无仇、从不识面的一个人死在他面前。“我虽不杀伯仁,伯仁因我而死”,他感到自己犯了不可逭的大罪,除了良心上的自我谴责以外,还恐惧于缧绁之危。 “冯二!” 这突然的一声喊,惊得他抽搐着跳了起来,刚定一定神,忽又感到晕眩了!他看到了一个他不敢信其为真的人,闭上眼不敢睁开来。他祈祷着他所看到的,只是一种幻象,他要闭着眼等待,等待幻象的消失,等待又等待,等待确定了一无动静时再睁开眼来。 然而,他无法闭住他的耳朵,“一郎……”那苍老而熟悉的哽咽之声,像支箭样刺入他的耳鼓,然后一双枯瘦的手抱住了他。 这不是幻想,他要不信其为真也不可能了! 于是,郑徽的在未投水以前的一切记忆,一霎时都被唤醒,无限委屈和辛酸,都在贾和一抱之间集中了。 “老贾……”随着一声喊,郑徽放声大哭。 这一哭把店里的人都招引来了。在他们心目中,“冯二”这个人与伤心两字不可分,他们从未见他有过笑容,那苍白的脸色、深锁的眉宇,时常可以听得到的长吁短叹,以及唱挽歌时的声泪俱下,常使人替他发愁。而今天,他们是震动了!看他哭得那样浑身发抖,气促声断,一个个心中惶恐,仿佛将有大祸临头似的。 有那懂事的人,知道这时候的任何劝慰,都属于多余,那一主一仆所需要的是单独相处,便做个眼色,招一招手,所有的人都悄悄退了出去。 “一郎!”贾和喘着气说,“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?真叫人心痛死了!” “我,我叫人骗了!”郑徽呜呜咽咽地,语不成字。 “谁?谁骗了你?怎么骗法?” 谁?是李姥还是阿娃?或者是不谙人情险恶,自己骗了自己?一切恩恩怨怨,到头来连个分辩的余地都没有,甚至连在自襁褓中便蒙照顾的人的面前,都开口不得,那是一份叫人如何忍受的冤屈! “一郎,别尽哭了!”贾和有些焦躁,但仍想出话来安慰他,“不管怎么样,你人还在,先回去见了老主人再说。” “不!”郑徽说,“我再也不回常州去,我没脸见两位老人家。” “不回常州。老主人在长安……” “在长安?”郑徽惊惶失色地问,“怎么来的?是为找我?” “老主人奉旨‘入计’,一半也要来打听打听,不是说你遇盗了吗?到底生死存亡怎么样,总也要有个确实的信息才是。” 郑徽长长地喘了口气,心里又慌又乱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 “走吧!一郎,永兴坊还远得很……” “不,不!”郑徽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身体,“你让我好好想一想!” “这有什么好想的?”贾和大声地说,“赶快回去见了老主人,让他先好安心,有话慢慢再说。” 郑徽尽自摇头。他知道,自己见了贾和都无法把过去的一切说出口来,见了父亲,自然更难启齿。无论如何,他得要一些时间,先把见父亲的勇气培养起来。 “老贾!”他怯怯地说,“你先回去,就说没有找到我。明天,明天我一定去见父亲。” “为什么呢?” “不为什么?我只是有些——”他老老实实招承了,“有些怕。让我先定一定心。” 贾和一听这话,很容易明白,他的沦落,多半是咎由自取。沉吟了半天,知道无法逼他回去,但又怕一夜之间,别生枝节,决定破工夫守着他,好歹得让他们父子见了面,才算尽到了自己的责任。 于是,他说:“也好。今晚上你先把所有的话告诉我。一郎,你别怕,父子到底是父子,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 郑徽点点头,略作一番检点,倒积下了十几贯钱,取了两贯留在身边,余下的托同事转赠魏仙客的家属。交代了这件事,又跟同事一一道别,然后领着贾和到西市旅舍投宿。 经过这一段时间,郑徽的情绪比较安定了。在灯下为贾和诉说自到长安的经过,有的地方强调,有的地方简略,强调的是朱赞的仇怨,简略的是西堂的温柔岁月。说到被刘家送入西市凶肆,等死待埋,主仆两人又抱头痛哭了一场。 痛定思痛,贾和觉得谁也不能怪——甚至也不能怪郑徽,只怪命运太坏,所有的不幸都凑集在一起,才造成这样一个悲惨的结果。他以他自己的想法,推及郑公延,相信郑徽必定能得到他父亲的谅宥。因此百般开导,终于把郑徽说动了,答应一早就回永兴坊去见父请罪。 在永兴坊行寓的郑公延,却几乎一夜未睡。到日暮宵禁将要开始的时候,他还没有见到贾和回来,就知道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,居然实现了。情况很明白地摆在那里,如果贾和发现那“冯二”不是郑徽,他没有理由不回来的。 但是,郑公